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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是吗?这么说再向你问罪,倒显得我量窄,”
言至此处,奕洛瑰一时也词穷,于是只好悻悻转过身,在拂袖离去前丢下一句,“以后别忘了,你崔家早被褫爵,也该自称草民了。”
“是,草民知罪。”
安永木然看着奕洛瑰孤身走远,自己也想起身离开,不料四肢手脚都是软的,又虚又乏,一时竟无法动弹。
没想到祖父和外公给自己下的这一剂猛药,除了致幻,根本起不到任何疗效。安永长长叹了口气,挣扎起身,由着宫内的宦官伺候,将自己平安送回了崔府。
“公子您可回来了!”
崔府里冬奴一见安永便冲上前,服侍着他一路回庭院,脸上满是愤愤不平,“那个蛮子皇帝真是可恶,处处都要与您为难!早知如此,当初倒不如让他葬身火场了……”
安永听着他赌气的话,默默走下羊车,在脱鞋登堂时却忽然偏过脸,很是冷淡地嘱咐道:“冬奴,今时不同往日,以后不可再说这样的话了。”
说罢他没准冬奴随自己进屋,独自一人走进内室,褪下湿漉漉的衣裳。
满室的铜镜这时借着窗外余辉,映照出安永纤瘦的身体,皮肤上细细的鞭笞痕迹还泛着血丝,交错着,在黄澄澄的铜镜里显得异常刺目。安永低下头,手指拈起夹带在中衣上的一片粉色花瓣,缓慢而用力地搓揉。
这时冬奴已战战兢兢地来到室外户牖下,跪在地上满是委屈地向安永讨饶:“公子,冬奴知错了,以后再不会乱说话……那是不是从东山带回来的千金散,也要按照陛下的意思丢弃呀?”
“丢了吧,”
安永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,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,“以后除非治病的药方,其他都不要上门了。”
说罢他赤着脚一路走到屏风后,拽过一方帛巾擦拭着头发,歪着脑袋闭目沉思。
脑中重重叠叠的幻影,到底哪件是真,哪件是假?那些赤裸、扭曲、真实又荒诞的,到底是不是梦?梦里与自己放纵的那个人,又彻底让自己绝望的那个人,是不是同一个人?还有东山,东山……和“东山再起”
冥冥中相同的名字……
父亲为什么要去那里……
纠
转眼已至梅雨时节,连日闭门谢客的永安公子这天忽然驱车出府,前往城内的浮图寺。
浮图寺是新丰城内最早修建的佛寺,永安公子的突然造访,引得士族之间议论纷纷,都在揣测他的用意。
外界的侧目安永视而不见,他只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佛殿蒲团上,闭目聆听僧人诵经。这个时代的佛经还很少有人翻译,寺中多是蕃僧,唱的也是梵经,然而香烟缭绕中空灵的浅吟低唱,已足够安抚他烦乱的心。他时常在寺中一待就是半天,偶尔借由小沙弥机灵的翻译,会和来自西域的住持聊上两句。
渐渐地他心中嗔痴全消、再无挂碍,终于明白这一世自己孑然一人,余生无非是与众人随喜,做好崔家的永安公子而已。
真正的安永已在上一世死去,这里也没人需要安永其人,所以忘记自己、五蕴皆空,才能够摆脱无边寂寞,在红尘苦厄中活下去。
悟透这一层,这些天如蛆附骨的羞耻、憎恨、悲伤、怨艾,终于也烟消云散。
于是安永黄昏前乘着牛车回到崔府,前往母亲住的庭院问安时,神情和语气都比前几日松快了许多。崔夫人何等精明,见儿子心情好转,便捉着他的手柔声道:“阿宁,我知道今时今日,为了崔氏一门,你受的委屈最多。其实这阵子我一直都在琢磨,能够做些什么来使你开心,你看再过几个月,你的一年孝期就满了,到时娘就在五姓之中,为你寻一门亲事,可好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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