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想及此处,颜舜华顿觉前路茫茫,她暗道:“此处人生地不熟,我一个女儿家手无缚鸡之力,谁都能来欺负……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到顺天府。若是有生之年能再见爹爹一面,就是死也甘愿!”
此刻单大见颜舜华哭得伤心,无奈地叹口气道:“今日得遇小姐,却不得不问一句。不知小娘子现下可有去处?”
颜舜华擦了擦眼泪,止住哭声,强笑道:“奴家有一个亲戚住在苏州城内。若是能进城,便可投靠亲戚。”
单大闻言叹道:“不知令亲是做什么的?可靠不可靠?小娘子孤身在外,凡事须得小心才是。”
颜舜华摇头道:“奴家并不知晓。爹娘当初只说舅舅在城内卖油,恰巧家乡旱灾,才带我投奔过来。”
单大点头,低头思量了会子,对着颜舜华作揖道:“说句老实话小娘子莫怪。”
待颜舜华说了句“有什么话请恩人但说无妨”
后,他复启齿道:“令亲既是卖油为生,料想此时必不在家的。小娘子若是一个人进城,只怕再遇熊二这等泼皮,那时更有许多不便宜之处。我家虽不殷实倒也能遮风挡雨,有几口粗粮给小娘子充饥。小娘子若不嫌弃,何不先至我家中暂歇,吃点粗粮再烧点热汤洗漱一番?小娘子若信得过我,我愿先去城中打听令亲的住处,待打探明白了,再带令亲前来接小姐前去。”
颜舜华站在原地踟蹰道:“这如何能行?承蒙恩人相救,如今又要劳烦恩人,叫奴家心里如何过意得去?”
单大捋了捋袖子一脸诚挚道:“庙里的师傅不是说过么,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。谁没有个难处?可不是得相互帮助?若小娘子信不过单大,单大这话再不提起。”
颜舜华垂头道:“并非是奴家信不过官人,只是心下着实过意不去。如今正是灾荒年代,城内米价一涨再涨,如何好平白吃用官人家的食物?只是我如今这模样,也不好去见得舅舅,只好依官人所言。”
说罢,又说了些感激的场面话儿。单大眉开眼笑地领着颜舜华往前走,不出半个时辰,颜舜华眼前便是一个收拾得极干净的农舍。一圈粗篱笆围着半间房屋大小的空地,篱笆边上放着两个三角,中间一根竹竿上挂着的都是些粗布衣裳。有一个五六岁的小童坐在地上,掰着黄澄澄的玉蜀黍。他抬头看到单大,脸上一喜,放下玉蜀黍棒子转头冲开着一扇门的几间茅屋喊道:“奶奶,爹爹领着个姐姐回来。”
不多时,便有一个衣着干净爽利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走将出来。她看到颜舜华的模样儿,登时就拍手嗐叹:“可怜见的,怎地就成了这般模样儿?想必饿得紧了。恰巧老身早起蒸的馍还热乎着,快用些填填肚子。”
颜舜华本已饿得前胸贴后背,再见这茅檐屋舍收拾得极干净的,料想那白生生的馍也不至腌臜,就拈起一个来啃。老妇坐在一旁,一手拉着小童,双眼慈爱地看着颜舜华,心内暗自掂掇道:“这女孩儿分明是饿惨了的。眼下她虽吃得不慢,但一言一行、举手抬足间仍旧斯文有礼,想必这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。她今落了难,怎地帮她一帮也是好的。”
单大在一旁对老妇道:“娘,我先出去烧些热汤。你找一身儿孩子她娘留下的衣服出来把小娘子换上岂不好?”
老妇点头,只说省得,又让颜舜华莫要拘束,牵住那转着一双滴溜溜大眼直看着颜舜华的小童往外头去。将将才出得门去,老妇就见一个满身横肉眼如铜铃在她家门前鬼鬼祟祟地晃悠。她将将欲喊之时,单大从灶房出来冲着外边儿挥了挥手道:“今日怎地有空过来?我即刻就要出去的。改日再来,我请你吃酒。”
那人也不说话,点点头,转身走过一片花木繁盛的绿荫,不见了影踪。老妇见状心下顿时明白,看了眼屋中小口吃馍的颜舜华,叹口气到厨下找到单大道:“我见那小娘子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,你就这般把人领回来,可打听过她姓甚名谁?家住何方?”
单大往灶口添进一块木柴,起身揭开锅盖试过水的寒温,转身将颜舜华说的那篇话说把老妇听。
老妇径去翻出块自家采了野花儿制成的香皂并些衣物,放在干净处,低声垂泪道:“自从媳妇去后,这房里也没个女人,可叫我如何放得下心?哪天我这把老骨头归了西,你和孩子怎地过活?谁来给你们洗衣做饭?如今这小娘子既和父母丈夫失散,也是个孤苦无依的可怜人。你和她是天做的姻缘,何不让她在家住下?等过两日手头宽松些,再买些猪肉回来治一桌酒席请亲戚朋友做个见证,就是共患难的夫妻了。”
作者有话要说:玉蜀黍:玉米。
☆、危机四伏
单大低着头不说话。老妇戳他的脑门道:“怎地遇到大事就恁般不会决断?难得有个送上门的好媳妇,你倒成了钻地洞的腌臜耗子。”
单大双手在衣裳两侧擦了擦,探身往外看去,见颜舜华仍坐在凳子上吃着白馍、小童在一旁睁大眼看稀奇洋货一般看着颜舜华,回身低声道:“她那细皮嫩肉的模样儿,也做不得活,娶回来做甚?当菩萨供着?眼看着家里没几口粮食了,狗儿身上的病也不曾好得,正是要花钱的时候,谁耐烦去请个祖宗回来伺候?”
老妇垂了垂眼皮子,知道单大说的是实话,不再言语。她虽可怜颜舜华年纪轻轻便遭遇不测,但她家连养活自家三口人都艰难得紧,怎地顾得一个不相干的人?为今之计,也只好让颜舜华吃饱、用些热汤洗洗身上的污泥就罢了。
她叹道:“当日我就说,不该将狗儿他娘典将出去。要是狗儿他娘还在,多一个劳力,咱们家还能好过些。”
单大又往灶口添一块柴火,将木桶把来放在一侧,不耐烦道:“整日价说这些!典都典把出去了,还能怎地?当日若不是将她典出去,只怕早就没狗儿了。”
老妇叹了声,直低声喊作孽。出了灶房,她不敢露半些儿行迹。眼看着明日就要给狗儿抓药,又是十几两银子的花销。这些个都还没着落,哪里能担心别人?
单大见老妇出去,自家将热汤注入桶内,又将另一只桶把来装半桶冷水,一手提着一只,走进一间房内。房内放着老妇将将提进去的一个脚盆,旁边的板凳上放着干净衣物香皂等物件。
颜舜华对老妇和单大倒过谢,待他们出得门去便扣上柴扉洗澡。洗毕之后又将衣襟中的那块儿通透莹绿的蝴蝶玉坠取将出来,再从穿里边儿的衣裳上撕下一块儿布绑在坠身上遮住那通透的绿意,挂在脖颈间。穿好衣物后,颜舜又用脏掉的衣裳把脚上的高底鞋略微擦了擦,倒不敢擦得太过干净。
诸事毕后,颜舜华看了看自家的头发,到底还是用余下的热水洗净,使干布擦干,就着原先定发髻用的簪子挽了个平常妇人宛的发髻出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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