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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墨钩见他双目中情深似海,叹道:“沧羽,我骗了你很久,你身败名裂、武功尽失,甚至做不成男人,可都算是我作下的孽。”
李沧羽含着一抹微凉而满足的笑意:“我不怪你,李沧羽得遇沈墨钩,是这一世最为有情的事。三年,那么长久,你陪我说过很多好听的话,我都记在心里。足够啦……”
湖心亭外的夕阳,如此辉煌瑰丽,跟三年前照射在雁荡龙湫的余晖,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,而李沧羽却知道,七星湖的夕照是自己整个残缺生命中的情愫所在,此去江湖,也只是活着的死去。
一时无言,良久李沧羽方道:“墨钩,你昨天是不是早已知道我在假山里?”
一时无言,良久李沧羽方道:“墨钩,你昨天是不是早已知道我在假山里?”
沈墨钩笑道:“那条小狐狸配的假死药,哪能那么容易识破?我初时并不知晓,但你恢复心跳时,已明白了一切。”
李沧羽嘴唇动了动,欲言又止,连喝下三杯酒,用酒杯遮着眼神里的一丝紧张期待,问道:“墨钩,你后悔吗?如果一开始便知道是苏小缺设的套,你还会不会要他?如果你不要他,我也就不会自创气府……无论他说什么我都不会信,以后还会帮你练那廿八星经。”
沈墨钩沉吟片刻,轻轻一笑道:“自然不后悔。我沈墨钩行事,一向爱做什么便做什么,随性而至,这些年来受制于廿八星经已是活得十分无趣。好容易有了个苏小缺正合心意,为他少活个十年八年又有什么关系?”
看向湖上烟波,悠然道:“取尽你们的纯阴之气,就算能够不被廿八星经反噬,武功从此天下无敌,心里却还是荒芜孤单。小缺倒是帮我做了个决断,现在便是我二十多年来最开心的时候。武功也好,性命也罢,又哪里及得上跟所爱之人共渡一天?”
李沧羽听到一个爱字,手指再无力气,夜光常满杯骨碌碌滚落桌面,在地上碎了个碧血如珠。
突的冷笑道:“墨钩,苏小缺不惜自甘堕落,不是为了区区李沧羽的一条性命,想必你已落入彀中而不自知。”
沈墨钩微微笑着点头道:“自然知的。苏小缺让你获知真相,将你激走,要的本是我的性命。”
李沧羽一怔,喃喃道:“你疯了……为什么?”
沈墨钩嘴角的笑纹带着几分冰霜般的倦意:“遏止廿八星经的反噬绝非易事,得不停的寻找新的合用鼎炉,我早已厌倦啦……余生也绝不愿这般渡过,随心所欲多好,是不是?小缺既然要我的性命偿还给辞镜,只要这几年我和他一起过得高兴,这条性命送在他手里也没什么打紧。”
李沧羽听了,眼睛里蓦的涌出泪来,只念道:“墨钩……墨钩……”
沈墨钩叹道:“哭什么?我廿八星经的功力已深,至少还能活个两三年……”
做个手势示意李沧羽悄声,侧耳听了听花树中画眉鸟的甜脆鸣叫,方道:“苏小缺本是至情至性,可惜经了谢天璧这等枭雄的手,便以为我和他一样无情,改了直接利落的性子使些圈套诡计,却不想想我与谢天璧怎会是同一类人?”
谢天璧枭雄手腕,行事不择手段,不涉私情,向来只重结果,正是杜鹃不啼,吾使之啼的冷静权谋,而沈墨钩却是多情显了无情,无意于江湖霸业,只一个随性随心,却是杜鹃不啼,吾便杀之的任性率真。
李沧羽一念至此,倒有几分替沈墨钩欢喜,只觉得他这一生未免太过凄苦,若当真喜欢苏小缺,真是难得的幸事,情之所至,日子长短的确算不得什么,便是自己,不也拿这三天当一世么?
当下抬起眼眸,道:“苏小缺可知你对他这般心意吗?”
沈墨钩沉吟片刻:“小缺对情一事,原本迟钝非常,现下却是警惕之极,我坦言相告,他未必就信,何况他本意要杀我报仇,我既真心待他,又何必让他知晓我的心意?反倒叫他徒增烦恼。”
李沧羽心中暗叹,已知不经意间,沈墨钩竟沉溺如此之深,当下与沈墨钩相视而笑,一对痴人,言尽于此,自不必再多说,沈墨钩肯再给一个毫无价值的李沧羽三天光阴,已是过望的喜悦,携手游湖观景,相对饮酒听琴,把这三天满满浸透,一点一滴都收拢珍藏在心里,自是比什么都好。
苏小缺醒来时,浑身不再一时滚热一时冰冷,想是伤势渐愈,眯着眼一瞧,日光已西斜,窗台上放着自己从待满林霜轩带回的那只碗。崇光好歹没有再嚎哭,而是静静趴在床边睡着了。
苏小缺见他沉睡中兀自紧紧揪着自己的一截衣角,鼻头通红,眼皮更是厚厚一叠堪比年糕,把长而密的睫毛都遮去了一多半,心里不由得有些感动,迟疑了一会,轻轻把他推醒。
崇光揉揉眼,整张小脸不似妖精倒似兔子,大喜道:“你可算醒啦!我看看还烧不烧了……”
说着便往苏小缺脑门摸去。一摸之下,更是高兴,一高兴,鼻子抽了两抽,呜呜咽咽的便想来个喜极而泣。
苏小缺不耐烦的推开他的手,道:“你就省着点儿眼泪吧,都快跟尿壶一样了。我晕了几天啦?”
崇光眨了眨眼,又摸了一把苏小缺的额头,道:“两天啦,可把我急坏了。”
苏小缺想了想,道:“你过来点儿。”
崇光听了两眼放光,高高兴兴的爬到床上蹭到苏小缺身边,刚准备说话,却愤怒的睁大了眼,又极不甘心的阖上眼,砰的倒在床上睡着了。
苏小缺收回手指,甩了甩手腕,心里颇有些泄气,身虚体乏之下点个睡穴倒把手指头给震得差点脱了臼,看来习武之人的确得忌讳性事,难怪少林寺千百年来屹立不倒一柱擎天,果然有些天地间的玄妙道理。
又一想也未必,和尚头光光,夜里心慌慌,没有女人,现成的大堆师兄弟,大被一盖,荤素不忌,也是龙阳佳话。
胡思乱想着扯过被子把崇光盖好,笑道:“好好睡一觉吧,瞧你困的……若你醒着,定不准我出门。”
说着穿上衣服翻身下地,双足一落地只觉腰胯有如灌了山西醋,屁股更是塞了朝天椒,眼前金星银星群星荟萃,想是沈墨钩当日下鸟忒狠伤口未痊愈的缘故,当下扶着床柱慢慢走了两步,待好了些,便直走到窗台取了那只甜白釉印花碗,见里面莲心已然晒干,清浮的碧色稍显沉稳,一粒粒饱满整洁,一时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,怔怔看了半晌,方捧起碗出门一路向西,往魏天一的竹舍而去。
他那处伤势甚重,施展不开轻功,勉强捺下性子一步步缓缓走着,满路花香媚色也不放在眼里,走了一个多时辰,才到竹舍前,疲累之余,已感觉臀缝腿侧粘糊糊的有些湿意,伸手一摸,果然满手指的血,想到那天与沈墨钩一起的种种行状,不由得立住了脚扶着一株修竹,良久自嘲一笑,把沾了血的手在衣襟上擦了擦,推开竹门进了小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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